對覺知的覺知(連載11)— 覺知的海洋
第7章(續)榮光的余云
當李爾王和約翰·史密斯各自說“我”的時候,他們指的是同一個最根本的“我”,儘管對於李爾王來說,這個“我”被染色,從而表面上被念頭、感受、感覺和感知所局限,然而,對於約翰·史密斯來說,它如其所是,清晰地閃耀著光芒。
事實上,李爾王的自我,是約翰·史密斯的、真實且唯一的自我。有限頭腦或表面獨立自我的“我”,是無限覺知的、真實且唯一的“我”。
這正是梅斯特·艾克哈特(Meister Eckhart)所指,他說:“我用來看上帝的眼睛,與上帝用來看我的眼睛,是同樣的眼睛。”
圍繞表面獨立自我或有限之“我”的所有體驗,都是永恆、無限覺知的、真實且有限之“我”的短暫染色——被念頭、意象、感受、感覺和感知染色;但祂從來都不是,也沒有變成任何不同於祂自己的東西,而無限覺知的“我”,正是上帝之無限的、自我覺知之存在的“我”,祂在我們每個人的頭腦中作為“我是”的認知而閃耀光芒。
除了永恆、無限的覺知,或上帝之無限的、自我覺知的存在以外,沒有任何自我存在過。相信自我的存在即是褻瀆。
只有無限覺知存在,祂以有限頭腦的形式活動,從而用其自身的活動遮蔽了自己,並對自己顯現為客體和自我的多元性和多樣性,但祂從來沒有真正成為或認知任何不同於祂自身的東西,而祂自己是永恆、無限的存在。
我們不必為了認知永恆、無限的覺知或上帝之無限、自我覺知的存在,而摧毀獨立自我。不存在需要被消除的獨立自我。試圖消融或湮滅獨立自我,僅僅是在維持它的虛幻存在。試圖限制獨立自我,是在維持獨立自我。
獨立自我是幻相,僅僅從它自己的虛幻角度來看,才是存在的。然而,所有的幻相都具有一個實相。表面獨立自我或有限頭腦的實相是無限覺知。
看到無限覺知之實相,即是表面獨立自我或小我的死亡或消融。在禪宗傳統中,這被稱為偉大的死亡(GreatDeath)。在基督教傳統中,它以受難(crucifixion,被十字架釘死)來代表。
直到這一刻之前,由於自我與頭腦的身份認同,獨立自我或小我都等同於有限頭腦。不過現在,我們必須在有限頭腦和無限頭腦之間做一個區分,前者,也就是獨立自我或小我,相信自己的分離和獨立存在性,而後者已經擺脫了所有這類信念和感受,從而閃耀著對其自身實相的認知之光。
在後者的情況中,頭腦將繼續從其源頭或純粹覺知之本質中升起,但它的分離感和局限已經在清晰的自我認知之光中被消除。儘管它的誤導能力可能會通過習慣的力量停留一段時間,但它的消退只是時間問題。
正是由於這個原因,據說,印度聖人阿特曼南達·克里希納·梅農(Atmananda KrishnaMenon)被問及這樣一個問題時,即:“如何知道一個人是何時安住於自己的真實本性中的?” 他的回答是:“當念頭、感受、感覺和感知不再能帶走你的時候。”
***
提到獨立自我或小我的死亡或消融,最多是對頭腦的一種妥協,因為頭腦相信它自己的獨立存在性。這往往是一種誤解。
事實上,不能說頭腦消失或消融了,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、獨立存在的實體或頭腦,正如不能說李爾王消失了,因為他本身從來就沒有真正存在過。
李爾王是一個幻相。然而,就像所有的幻相一樣,他有一個實相。李爾王的實相是約翰·史密斯。當虛幻的一切都從李爾王心中被消除時,約翰·史密斯就被如實揭曉。換言之,約翰·史密斯並沒有增加新的認知。只是無知從他心中被消除。
對我們最根本的、自我覺知之存在的認知——覺知對其自身的認知——是自我認知(或自知),當無知從其中被消除之後,這自知就閃耀光芒。
無知的消除,以及隨後真知的揭曉,在各種靈性傳統中被稱為:覺醒(awakening)、開悟(enlightenment)、自我了悟(self-realisation)、得救(salvation、救贖)、啟示(illumination) 、解脫(liberation)、頓悟(satori,開悟、禪悟)、涅槃(nirvana)、莫克夏(moksha,解脫)、大徹大悟(bodhi,菩提)或般若(prajna)。
然而,這些術語都傾向於,在對我們自己的直接、密切的認知之上,賦予了一定程度的外來感或陌生感,然而事實上,沒有比認知我們自身的存在更尋常的事了。
對於一個習慣於將其註意力排外地專注於客體化體驗的頭腦來說,這種無目標的認知,可能會激發身心中的深刻放鬆,在其中,一生所累積的心結和壓力都被釋放。
這些緊張的釋放,可能會在身心之中促成一種不尋常的效應,但這種外在的信號不應該被混淆,因為它們往往攜帶著對我們自身存在的簡單認知。
或者,這種認知可能會非常安靜地發生,以至於頭腦甚至都沒有註意到這種轉變已經發生過一段時間了。
有一次,鈴木俊隆(Shunryu Suzuki)禪師被問及,為什麼他從來不提自己的開悟體驗,他的妻子當時坐在大廳的後排,站起來說:“因為他從來沒有過!”對我們真實本性的認知不是一個外來的體驗。事實上,它根本就不是體驗。
在這認知之中,我們最根本的、不可簡化的、自我覺知的存在,僅僅失去了其表面局限,於是,其實相被揭曉為:開放的、透明的、光明的、不可摧毀的、不生也不死的。
當這樣一個頭腦,從覺知之心中再一次升起,並冒險進入客體化體驗的領域時,它確實如沃茲沃斯(Wordsworth)所說,是“榮光的余云”。
也就是,它升起於覺知,仍然充滿了不可擾動的平靜和無因的喜悅,而這是覺知的根本屬性;這樣一個頭腦使得這些屬性對人類唾手可得。
第8章 覺知的海洋
如果把覺知比作海洋,那麼,念頭就會是其表面起伏的波浪,而感受是在其中湧動的水流。正如波浪和水流的全部是海洋的運動或活動,頭腦的全部也是覺知的運動或活動。
海洋的深處始終是平靜的;同樣地,覺知之心始終是沉默和平靜的。
由於這個原因,為了找到其所渴望的平靜,所有的頭腦需要做的就是,沉入覺知之心中。正如魯米(Rumi)所說:“在不斷擴大的生命之環中,越來越向下流動。”
隨著波浪或水流“越來越向下”流動,進入海洋深處,它會失去其波動並“變寬”,直到某一刻,它停息了。沒有了活動,波浪或水流就失去了它的形式,於是,失去了其局限。
波浪和水流並沒有消失。從一開始,它們本身就沒有存在過。波浪和水流僅僅是水的運動。
當波浪和水流出現時,水沒有消失,當它們平息時,水也沒有消失。當波浪和水流出現時,沒有任何新的東西進入存在,而當它們消失時,也沒有任何東西從存在中被消除。
同樣地,隨著頭腦逐漸沉入其本質之中,它安靜下來並擴展了——也就是,它擺脫了自身的所有限制、條件或局限——並向自己揭曉為其最根本的、不可簡化的本質:清晰、明亮、沉默的覺知。
當頭腦之波浪以念頭、意象、感受、感覺和感知的形式升起時,沒有什麼新的東西出現了,而當它們平息時,也沒有什麼東西真正消失。
正如《薄伽梵歌》(Bhagavad Gita)第二章第二十節中所說:“那從來沒有停止存在;那從來沒有進入存在。”
正如海洋表面起伏的波浪和海洋之中湧動的水流,只是無形的水在其自身之內的運動,所有的思考、想像、感受、感覺和感知也是如此,它們僅僅是覺知在其自身之中的振動,對其自身顯現為客體化體驗的多元性和多樣性,但祂從來沒有停止做祂自己或認知任何不同於祂自己的東西。
留言